Monica Bielskyte:上次在倫敦,我們談到關於你的歌詞,你說感覺就像自己又再度回到瘋狂的一面。
Brett Anderson:「我認為過了幾年創作愉快的作品、平靜的日子、樸素的生活後,我渴望再回到那比較黑暗、抽象,最初的風格。我一直想到一句Francis Bacon的引言,他說一名藝術家的工作,就是把"神秘的東西弄得更神秘"。我喜歡它的含意,有時候不知道藝術家打算做什麼是一件很刺激的事,說不定會做出很誇張的東西,這一切沒有固定的解釋,它的含意是存在於流動的、變化無窮的概念之中。每當有人問我歌詞的意思時,我就會想到被三氯甲烷麻醉後釘住的蝴蝶,原本還是充滿活力的生命奇蹟,現在雖然精巧又美麗的擺飾著,但卻已失去生命,就像一齣可悲的諷刺劇。《Slow Attack》的歌詞是抽象地描述田園牧歌裡殘酷、不愉快的矛盾。這是從Ted Hughes跟Seamus Heaney的詩所得到的靈感。我最近在寫的曲子比較少對於空間的描述,比較多關於情感的衝突。人類彼此間的相互關係如何發生,這類故事永遠都很吸引人,這也是愛情歌曲能讓你感動落淚的原因。音樂上來說,這會更加的嚴苛,現場演唱的魄力是來自錄音室的謹慎構思。」
註:Francis Bacon的引言原句:The job of the artist is always to deepen the mystery.
MB:對你目前來說,"回到瘋狂的一面"代表什麼意思?
BA:「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,但我從來就不是主題公園裡的搖滾丑角。"把電視扔出窗外"之類的行為並不是落伍,而是當這些舉止還保有一點反叛的意味,就是對不同世代的一種敬意。我想對我來說,"處於瘋狂"是指變得更有勇氣 - 有勇氣去追隨你的謬思,無論她將帶領你前往何處,就算走的不是平順的一條路。我的前兩張專輯是自費,完全是商業上的自殺行為。第一張專輯就是只有我跟一名大提琴手,而我這麼做的原因,是因為我必須這麼做。我被某種東西驅使、指引、嘮叨著要去做這件事,儘管這一點道理也沒有。對我來說,這才是真正的搖滾精神,而不是打扮的像John Lennon,並假裝這就是你。」
MB:你現在想要探索的情感衝突是什麼?
「我喜歡觀察人際關係,這永遠不會無聊。我想是因為身處這些關係中便從來不會讓人感到無聊。就像,當你談戀愛時,它永遠感覺像第一次,你沒辦法用理性來看待,也不會因為它不是第一次而感到無趣。我想感情的衝突也是同樣的,但可能更複雜。我對於各種細微的情感作用如何逐漸升溫,並建立起一段關係的過程很感興趣。我用自己的音樂來描繪他們,用比喻來描述他們,而不是像個科學家那樣以科學的角度來觀察,有時候這也是能發現更多問題的原因。」
MB:在作詞/作曲方面要表現的與眾不同是不是很困難?
BA:「我想每個藝術家都有自己拿捏的範圍。而這範圍就是當他們與自己的作品產生最佳共鳴的時候。我覺得當你太過執著這點,反而會讓你陷入死角中。但我想這對發展自我風格也是很重要的一點,而如果這表示偶爾要使用舊式的表現手法,那我想這還滿有說服力的。如果只是為了改變而改變,還不如溫故知新更為重要。像Scorsese,基本上他在最後30年做得電影都差不多,但他每次都能在自己的領域中維持創新,具有意義,並揭露更多的真相。也許聽起來好像沒回答到你的問題,但"表現與眾不同"對我來說就是被侷限在特定的想法之中。我很喜歡思考要如何讓同樣的東西顯得創新,就像研究一個原子反而比直接研究整個宇宙獲得更多的資訊。最近我發現詩詞是讓我的作品維持新穎的重要因素。這陣子我在錄製的曲子基本上就是完全的即興創作,在還沒有歌曲的情況下先寫好歌詞。對我來說這很刺激,也很可怕。為了準備這張唱片,我比以往閱讀、書寫更多詩詞來尋找對於優美旋律、歌詞內容的靈感。這種不一樣的表現方式及文字模式在詩詞中一直都存在著,但跟書寫歌詞相反,而這讓我能以另一種角度來思考歌曲。我認為經常去嘗試讓你害怕的事物是個很不錯的主意。」
MB:寫歌詞跟寫詩有多不一樣?
BA:「完全不同。寫詩在文字的運用上有較多的自由,而歌詞必須考慮音樂、旋律、押韻... 在這兩者間畫上等號完全是個錯誤。我認為它們相當的不一樣。當人們將歌詞從歌曲中無視掉時,這讓我覺得很困擾,因為對我來說,一首歌不僅僅只是歌詞跟歌曲擺在一起,它們之間是有關聯的。當然,相同的詞句以不同的旋律唱出,它也會擁有不同的意義。歌詞與旋律之間存在一種迷人的平衡,對我來說,就是將作詞作曲的本質,以及我生活中讓我感到著迷的事物具體呈現出來。當以洽當的方式歌唱時,即使是沉默的文字也能擁有深邃的力量 - 成千上萬的流行歌曲具有讓你感動的力量,就算內容都是些千遍一律的東西。寫一首最簡單的流行歌曲可能變成一項講求精確的艱難任務。很諷刺地,有時候平白直述的東西,反而令人印象深刻。《So Young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,它的歌詞簡單到讓人很難忘記,但卻花了我好幾個月的時間去寫,我換過一個又一個的想法,直到出現最洽當的那一個。我對詩詞了解很少,但我知道它是個很有趣的元素。它精煉的特性讓我明白,一個文字能擁有更多的意義,能表現得更為纖細、精緻。」
MB:對你個人來說,哪位藝術家對你影響最大?
BA:「這很難回答。我大部分的生活都是埋在文學跟藝術之中。我喜歡存在主義。像是作家 Camus及Michel Houellebecq。我很喜歡Orwell跟Primo Levi。偉大的短篇小說家Ian McEwan、Gerard Woodward、John Banville,還有Sebastian Faulks,他們能剖析人類本身,以及歷史上一再重演的美麗巧妙的人際關係。而浪漫作家像是Du Maurier,他很擅於讓你無拘無束的投入其中。如果非要在藝術歷史中選一段真正感動我的時期,那一定是後印象主義,尤其是Gauguin,雖然我也很崇拜Manet、Hans Holbein、Vermeer、早期的Picasso、Hockney,還有其他數以萬計我沒提到的人,沒提到他們讓我愧疚的想揍自己一頓。很多概念藝術家,像是Michael Landy,做過一些東西給我,但我懷疑那些作品只是在宣傳炒作,這項藝術缺乏藝術技巧,這點他們無法否認,他們的作品也很少讓我發自內心感動。」
MB:是什麼東西讓你被Paul Celan的作品迷住?
BA:「我只有比較熟悉他的《Death Fugue》,那是首很有力量的詩。我真的不認為我有資格評論這些詮釋,這些經由親眼見證歷史中最黑暗的時期而寫下的觀點,但這首詩黑暗、誘人、噩夢般的意象相當令人著迷,同時也令人恐懼,以及深切的感動。」
SOME/THINGS INTERVIEW. Part 2.
原文出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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